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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凡间苦“娘,今日觉得好些了吗?”
“也是……爹以前的蓑衣还在吗?”
“外头有路过的人,我看她穿得单薄。”
“我会让她抓紧离开的。娘,你继续睡吧。”
屋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少年的声音,仔细听的话,还有一个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女声,说话气若游丝,随时要断气了一般,听得人揪心。
寒酥心中一紧。是这个少年的母亲,她病得很重吗?
还没来得及多想,那个少年就出来了,他赤着脚,怀里抱着一双已经快磨穿了的灰布鞋。
是他刚才穿的那一双。
“给你。”他远远地将鞋抛过来,垂着双眼神色忧伤,“虽然不合礼数,但总比冻坏了自己强,你不要介意。”
寒酥呆呆地看着雪地里那双明显不会合脚的破旧布鞋。
“那你呢?”没猜错的话,这个少年只有这一双鞋。他方才拿着钢叉,是从山里打猎回来,他每天也要冒着雪走很远很远的路。
“我娘……会再给我做的。”少年将头垂得更低,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了。
骗人。
他母亲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。
寒酥不愿接受这过于沉重的好意,她转身欲走“你自己留着,我再去别人家,看能不能用身上的衣裳首饰换些御寒的衣物。”
还没迈出步子,手就被有些粗暴地攥住了。
“别去!”少年几乎是在用吼的,“会染上病的!赶紧离开这个村子!”
寒酥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,少年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,虽然还未长开,却已经有了几分俊逸的雏形,而此时此刻这对形状锋锐的眉眼间却盛满了几近哀求的感情,配合眼下的乌青和很不健康的面色,让人心中恻恻。
“这个村子……究竟是怎么了?”寒酥听见自己的声音,在微微颤抖着发问。
少年松开了她的手。
“是疫病。”他再次低下头,将那双鞋捡起来,整齐的码在少女的脚边,“除了我,大家都病了。不,或许已经没有几个活着的村民了吧,接触过患者的人,几乎都会染病,熬不到半个月就断气了。”
疫病?
寒酥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。这是她第一次来人间,仙界的上仙们几乎不生病,因此寒酥并不知道什么是疫病,什么是传染,但她莫名的感觉到了冷意——冰雪都无法传达给她的冷意。
原来,这座村庄里无边的寂静,意味着死亡。
她突然又想起几分钟以前,这个少年警惕的询问她“是不是人”。
死者已满路,生者为鬼邻……
他为什么不走?寒酥在心底呐喊,她多想像方才这个少年那样吼出来,说“快走”,说“离开”,强硬地命令他赶紧远离这个危险、凄怆、让人和鬼都无法呼吸的死亡之地。
可屋子里那个病弱的女声让她心底早已有答案,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少年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,他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、很浅很浅的笑“我娘还病着,悬济谷也说他们很快就会派人过来。我不会走,我要等到医师来。”
于是寒酥穿上了地上的那双不合脚的鞋“悬济谷,是什么地方?”
“大陆第一炼丹师宗门,你居然没听说过?”少年微微瞪大了眼,很不可思议的模样,“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?”
“这个……”寒酥试图胡扯,“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……”
少年表情更古怪了“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?”
“这个当然记得了!我叫寒酥。”
少年点点头,看起来放心了些“看来只是阶段性的失忆,说不定以后就会想起来的。”
“……”真是谢谢你替我想了个好借口。寒酥暗暗吐槽后问道,“那你叫什么?”
“傅行久。”
寒酥暗暗记下“那你知道悬济谷往哪个方向走吗?”
“你要去悬济谷?”傅行久短暂的不解后有恍然,“悬济谷太远了,你走不到的。这里是大陆的北方,悬济谷在大陆最南端,我们凡人如果用走的话,这辈子都走不到,你还是往南先找到最近的城镇落脚吧。我们这里……你不必担心。”
他拒绝好意的模样和给予他人好意的时候一样笨拙,寒酥心知自己现在能力弱小,只能追问道“没有别的办法吗?有没有别的渠道能够再联系上悬济谷?或者其他能救助患者的势力?”
“官府和其他人听到这种疫病都躲得远远的,大概只有悬济谷才能解决。”傅行久还残留着稚气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懊恼,“若是我也能觉醒灵根,开悟成为修士,或许……”
灵根?
她想起来了,仙子们好像也提到过,他们当初修炼的时候,都是先觉醒了灵根,有了修仙的资质,才会被各个宗门收为弟子的。
“灵根要十五岁才显现,你现在还不到吧?”寒酥安慰道,“所以小弟弟,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,说不定改变命运的机会,还在未来等你呢。”
傅行久皱眉良久,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“如果我没记错,再过半个月,开春时节就是六大宗门集会中州,招纳新弟子的时候。那时在中州城一定能遇到悬济谷的弟子,你若是路过,可否劳烦替我询问、通传一声?”
“况且,你既然不记得自己的身世,万一家族里有修仙的天资血统,而你又毫无印象,岂不是可惜?正好去往中州城一试,说不定能有什么转机。”傅行久声音闷闷的,“这样的世道,咱们平头百姓的性命贱如草芥,若想有别的出路,也只有修仙一途了……哪怕只是有最末等的灵根,进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做个外门弟子,也比在着野地里等死强。”
六大宗门……寒酥没有任何犹豫“那我这就动身,去中州替你问问,也正好试试自己有没有修仙的天赋。”
其实是不必“试试”的,她怎么可能没有修仙的天赋呢?
所谓“六大宗门”,大概是目前人间最适合修炼学习的地方了,多亏傅行久告知她这些,寒酥才知道下一步该往什么地方去,因此无论是处于互助还是同情,她一定要替这个少年找到悬济谷的弟子。
如果可以的话,她甚至想和悬济谷弟子一同返回这里。希望那时候,还来得及救助更多的村民。
等回来的时候,给他带一双新鞋好了。
下定决心后,寒酥向傅行久告辞“小弟弟,一定照顾好自己和你娘,明白了吗?”
少女的身影在雪中逐渐模糊,只能看到一抹温柔的蝶翅蓝,傅行久拂了拂肩上的落雪,才后知后觉地喃喃道“算起来我也快十四了,也不算什么‘小弟弟’吧……”